理性之梦：从希腊到文艺复兴的西方哲学史(安东尼·戈特利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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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6世纪被传统归为“哲学家”的各色人物,包括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性格迥异的三人),希腊化时期的治疗师,古代神秘主义者和占星家,早期基督教思想家,中世纪专注逻辑的修道士,中世纪科学家和神学家,文艺复兴时期的魔术师、梦想家、语法学家和工程师,到近现代的先驱们,我发现“哲学”这一古老学科的内涵正在我眼前分崩离析。传统历史试图将其与科学、人文学科区分开来,但这种划分过于粗暴。被称为“哲学”的思想无法固定在学科地图上的一个领域。


一个原因是这些学科之间的边界经常变动。中世纪时,“哲学”涵盖了除神学以外的几乎所有理论知识领域。牛顿研究的学科叫“自然哲学”,这个称呼直到19世纪上半叶还被广泛使用,涵盖了我们现在所说的大部分科学和部分哲学。所谓的哲学思考天生倾向跨界。其好奇心和热情经常催生了新的思想领域,这也使得划分学科更加复杂。第一章将展示,当几个被视为首批“哲学家”的希腊思想家愚蠢地无视神的存在而专注研究自然规律时,西方科学就此诞生。很久以后,一批被称为“哲学家”的人的工作促成了心理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等学科。这个创造性过程至今还在继续。例如,计算机语言源自哲学家乏味的符号逻辑。19世纪德国数学家康托尔关于无穷的研究起初被科学同行驳斥为毫无意义的“哲学”,现在它以集合论的名义教授于中小学。


事实上,哲学史更多反映的是一种尖锐的探究精神,而不是一个学科的发展。那种与其他学科割裂的纯思维科学的传统形象大抵是一种历史错觉。这种错觉来源于我们审视过去的方式,特别是知识被贴标签、分割和重新贴新标签的方式。哲学工作经常被其他学科挪用。昨天的道德哲学成为今天的法理学或福利经济学;昨天的心智哲学成为今天的认知科学。这条道路是双向的:其他学科的新探索也会提出新的哲学问题。明天的经济学将成为后天道德哲学家的饵食。这种边界的移动造成了哲学看起来异常没有实用价值的假象,即使对一个思想领域而言。任何被广泛认为有用的部分很快就不再被称为哲学。因此哲学似乎从未取得任何进展。


有人说心理学家威廉·詹姆士曾将哲学描述为“坚持清晰思考的顽固努力”。尽管平淡,这定义比我所知的任何其他都更准确。的确,当多数人想到哲学时,清晰并不是首先浮现的印象。哲学家试图清晰思考的努力常常适得其反,这是不争的事实。(任何产生海德格尔的学科理应向世人道歉。)但威廉·詹姆士正确地把哲学描述为努力弄懂事物的过程,哪怕结果遭遇挫折,这种努力本身就使其成为哲学。有时这种努力不会成功,但通常它是有成果的。


贝特兰·罗素曾描述哲学思考为“异常固执”。这定义尤其贴切,因为与其他思考方式不同,哲学思考不愿轻易接受传统答案,哪怕从实用的角度看拒绝接受显得荒谬。这就是为什么哲学家常成为滑稽对象的原因。早期对哲学史的记载更能理解这一点,因此经常夹杂轶事,有些可能是真的,更多虽编造但仍切中要害。对这种戏谑看法的反对恰好错过了哲学的笑点。哲学家经常挑衅当代“常识”;笑点在后来“常识”被发现异乎寻常地混乱时出现。当然,有时笑话变得乏善可陈,愚蠢的竟是哲学家,但这是该职业的风险。


嘴硬地将理性探究推向极限的努力注定会失败,这时驱动哲学思考的理性梦想仅像海市蜃楼。但有时它也能取得辉煌成功,梦想因而成为多产的灵感。这本书旨在展示这个从公元前6世纪到文艺复兴的理性梦想的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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