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书】“国学文化课堂”《名家谈国学·仰望星空》P49.我花开后百花杀：道德与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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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上文的叙述中可以看出，韩非对各种人际关系的观点，是建立在一种道德观点上的。确实，韩非在&quot;道德&quot;问题上，有独特而深刻的见解，他的方法是出于经验和理性的，而不是出于神学的。由这种比较科学的方法，他对道德问题的见解，比先秦诸子中任何一位都更能抓住本质，更接近事实。甚至，在整个古代中国，像他这样对道德问题有如此深刻洞悉的也不多见。

首先，韩非能从功利、实用的角度去看待道德，他显然认为道德是社会整合的手段、工具，而不是目的。从这个角度来看道德，道德就不再具备绝对价值，也不具备独一无二的优势。如果它不能很好地解决社会问题，承担自身应担的责任，它就是应当被抛弃的，比如已经过时的，失去对当今社会整合作用的古老的&quot;仁义&quot;。他作比喻说，把尘土当饭，把稀泥当羹，可以作为孩子&quot;过家家&quot;的游戏，而不能真吃，它们不具备充饥的条件，先王的所谓&quot;仁义&quot;也是如此。既然&quot;仁义&quot;已经失效，那么抛弃它就是必然的选择。于是，他在泼出&quot;仁义&quot;的脏水的同时，把&quot;道德&quot;的孩子也泼出去了——他自信他已找到了一个更加锐利的武器来解决当今问题，那就是&quot;法&quot;。

其次，他坚持认为人的一切行为，其动力都是&quot;利&quot;，而不是道德。他在《五蠹》中说，尧舜的禅让，并不是如儒家鼓吹的那样是道德的高尚，而是那时当天子太辛苦而没好处，禅让出帝位给别人，简直就是逃避吃苦，躲开责任。他接着说，今人连一个小小的县令之职都争得不亦乐乎，也不是今人特别的卑鄙无耻，而是当今做官的好处太多，捞到的财富可以让子孙几代人都能有车坐。在春天青黄不接、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连幼小的弟弟都不给饭吃，而到了秋天丰收季节，连疏远的客人都会得到很好的招待。这难道是爱过客而憎幼弟吗？只是由于粮食的多少不同罢了！

再看下面的一段话：

故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备内》)

——造车的人造成了车子，就希望别人富贵（以便卖出车子）；木匠打好了棺材，就希望别人夭折早死（好售出棺材）。并不是造车的人仁慈而木匠残忍，而是因为别人不富贵，车子就卖不掉；别人不死，棺材就没人买。木匠的本意并不是憎恨别人，而是因为他的利益在别人的死亡上。

孟子也曾用这个方式说明过问题。孟子说，造箭的人唯恐箭不能伤人，造铠甲的人唯恐铠甲不能保护人，造棺材的人盼人早死，所以要有好的品行，选择职业很重要。显然，孟子把道德与职业及职业所涉及的利益混为一谈，而韩非则能对之加以区分。这已显示出韩非在对道德的认识上，比之孟子有了很大的进步。

再次，韩非还认为，道德观念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的。这又是与宣称&quot;天不变，道亦不变&quot;的儒家对着干。无论孔子，还是孟子，都认为这世界虽然千变万化，逝者如斯，但基本的道德信条不会变，如他们鼓吹的仁、义、礼、智、信等等。但韩非从道德的社会功能角度出发，认为不同的时代需要不同的道德，所谓&quot;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quot;(《五蠹》)。

应该说以上三点，和儒家相比，韩非都有自己的发现。糟糕的是，作为集权主义者、作为君权的狂热的拥护者，他由此而引申出去的结论则颇令人意外。他坚定地认为&quot;仁义辨智，非所以持国&quot;(《五蠹》)，这不仅和儒家反对，和&quot;尚贤&quot;的墨子反对，甚至直接反对了他的老师荀子。因为荀子认为，在贤与法之间，贤是更重要的。荀子说：&quot;有治人，无治法。&quot;也就是说，只要贤人在位，无法也能治国；而若是奸人当道，有法又有什么用？韩非显然对老师的这些立场不屑一顾，既已有法可依，中等以上才智品行的君主就可以抱法而治，还要贤良干什么？相反，臣子贤良，还可能对君主构成威胁，他举例说田成篡简公、子之篡子哙，都是因为臣子贤。可见，贤于治国无益，而于篡国则有助。

如果不是韩非心灵上对反面的、阴暗的东西特别敏感，那么韩非确实有这样一种不良的学风，他总是能找到对他有利的证据，而有意无意地忽略对他不利的证据。比如在这儿，要找一两个聪明贤良的&quot;篡臣&quot;很容易，可是要找一些聪明贤良的功臣、圣臣（以他老师荀子的分法），而这些功臣、圣臣正因为他们个人才智与品德上的&quot;仁义辨智&quot;而成就其&quot;功&quot;，成就其&quot;圣&quot;，也不难。但韩非不但对此视而不见而自欺，甚至晓晓善辩而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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