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书】“国学文化课堂”《名家谈国学·仰望星空》P27.儒门护法：好骂人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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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与二程、朱熹对孟子的那一套政治构想无条件赞同形成绝大反差的是，他们对孟子身上表现出来的&quot;大丈夫&quot;人格却极为反对。大约是专制渐深，奴才积习断深，&quot;大丈夫&quot;人格便不再适合。比如程颐，他对孟子的&quot;英气&quot;就颇为不满。也算他鼻子灵，能嗅出这在专制社会中稀有的气质：

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如颜子，便浑厚不同。颜子去圣人，只毫发间。孟子大贤，亚圣之次也。

因为孟子有英气，有圭角，便成不了圣，而退居颜回之后。我有一段时间不明白为什么宋明之际的道学家总是拾高颜回。我现在疑心，颜回的迄无事功与他们之空谈心性百无一用，正好相合。

孟子有英气，英气勃发，那是丈夫初长成时的阳刚之气、浩然之气。孟子有圭角，凛然难犯，那是男儿的铮铮傲骨，无一丝邪媚之态。这正是孟子最了不起的地方。而程颐，照他看来，孟子若去掉英气，磨去圭角，圆滑邪媚，又酸臭冬烘，像他那样整日龟缩在一己的养性斋中做所谓的道学，养所谓的心性，对天下汹汹罪恶装聋作哑，以麻木不仁为圣贤气象，以无同情心、无良心为修道正果，那才算是成了&quot;圣&quot;？非常值得我们关注的是，道学在两件事上特感兴趣：一是君臣关系，二是男女关系（夫妇关系），所以，道学也者，臣妾之道也，奴才之学也。

孟子比起程朱，确乎是顶天立地的豪杰、硬汉子。他的浩然之气充塞于天地之间，使得二程、朱熹之流愈显卑弱而孱头；他的粗嗓门发出的是黄钟大吕般的声音，愈显程朱们的声音如尖细的秋虫之鸣。

中国古代政治与文化的关系，恰如夫妻关系。有时文化甚至连妻的地位都没有，而是妾。妻妾很小心地侍奉丈夫，温柔敦厚，即便怨也不能怒，即便哀也不能伤。&quot;夫为妻纲&quot;与&quot;君为臣纲&quot;是并列的，文人一旦做了&quot;臣&quot;，君就是他的纲，而&quot;臣&quot;与&quot;妾&quot;合成一个新词叫&quot;臣妾&quot;。可见做了人家官僚机构中的一员后，便如同做了妾，臣为君所弃，或降职、流放，亦如同美人之失宠，打在冷宫。这一点，连旷代的大英雄，以50人冲入对方50000人大营活捉叛徒的辛弃疾也不免，他就以汉代失宠于汉武帝的陈皇后陈阿娇比喻自己失意于宋孝宗。我在教学中，每当讲到他这首&quot;敛雄心，抗高调，变温婉，成悲凉&quot;（周济评语）的《摸鱼儿》词，便心灰意冷。纵使你有万丈雄心，碰到哪怕是像宋孝宗这样的庸碌的君，你不也只得雌伏为温婉又悲凄的小妾？这也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中国古代文学是&quot;诗界千年靡靡风&quot;，为什么有那么多自比弃妇的大男人及其凄凄惨惨戚戚哀哀怨怨的文学，是什么使得中华民族&quot;兵魂销尽国魂空&quot;（梁启超《读陆放翁集》)，又是什么让鲁迅先生痛心疾首于中国的专制统治，不仅给外来征服者留下了子女玉帛、江山社稷，还为他们培养了&quot;顺民&quot;，使得他们占领后舒舒服服地统治。这种文化传统太可怕了。

但在孟子时情形还不是这样。至少那时候诸侯多，又没有包办婚姻，更没有&quot;一女不事二夫&quot;之说，所以，可以移情别恋，也可以独身。孟子就有意识地保持自己的独立，宁做处士（这个&quot;处&quot;也就是&quot;处女&quot;的处），也不随便入你彀中。他在齐国就只做客卿，&quot;不治而议论&quot;，在&quot;不治&quot;中保持&quot;议论&quot;-﹣也就是文化批判的权利、自由与视角，保持文化的独立品格，他说&quot;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quot;。妾妇之道也就是为臣之道，他不愿意顺，所以他不臣。他要使自己的自由绰绰而有余地。他还说&quot;大德者不官不王&quot;，这更是知识分子和知识独立的宣言。他不做臣，他要做&quot;王者师&quot;，王者若不认他这个师，他就做独立的大丈夫。不吝去留，了无牵挂，就是不做委身事人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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